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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无奈一笑,接着道:“许公讲完这件事,就对我提了三点要求,”他竖起三根手指,“不抽大烟,不碰赌博,更不能去声色场所。今日我给你讲这些,是因为侗文想让你走上外交这条路,那么,我希望你也能做到这些。”
“我会做到。”小五爷严肃道。
外交总长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,难以自拔:“他想栽培我,却不喜拜师结义的旧俗,只是叮嘱属下,对我多加照顾。我的恩师啊……是个有大义的人,培养我是为国家,不是为自己的门生遍天下。”
那个年代容不下太多人。
这位总长话中所说的许公,正是傅侗文一位相熟的长辈,清末有名的外交官员许景澄。
傅侗文年幼时曾和辜家小姐一起受教于他,就连辜幼薇常说的“外交非立时可学,外交人才亦非立时可造”,也出自他。
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侵华,许公因为反对慈禧旨意,被朝廷处死。
那年傅侗文刚到英国不久,被联军入侵北京和许公被处死的双重噩耗打击,病了半月。
总长短暂地沉默着,傅侗文也安静着。
他伸出手,在烧煤的炉子上,烤着火,眼中有火光。
“我们老一辈这些公使,做的都是丧权辱国的事,签的都是不平等条约,”外交总长看向小五爷,“和日本的民四条约……也就是你们在报上见到的“二十一条”,就是我签下的。就连我的太太也会说,我签下这样的文件,这一生都是对不起祖国的罪人。”
总长的声音很轻。在提过去,提一个沉重的过去。
小五爷不知如何应对。
“在巴黎,我们会一雪前耻。”傅侗文替小五爷接了话。
“是啊,”总长欣慰一笑,“终于等到这天了。”
引荐了小五爷,傅侗文也不想多打扰对方。
他带沈奚和小五爷离开车厢时,几个穿着深色羊绒大衣的男人们已经等在了门外,都是和傅侗文会面过的公使,大家颔首招呼,错身而过。
穿过两节车厢,进了包厢,培德和谭庆项已经先到了。
沈奚刚一坐下,培德就给她倒上热水,推到她眼前,满面笑容。
“她怎么这么高兴?”沈奚小声问谭庆项,“发生什么了?”
“总长夫人给她讲自己的婚姻故事,是个唯美的爱情故事,”谭庆项无奈一笑,“小女孩都喜欢这些。”
沈奚被挑起了兴趣:“是什么?讲给我听听。”
“你讲吧。”谭庆项懒得重复,丢给傅侗文。
“我不是很了解,”傅侗文敷衍道,“男人们之间鲜少谈这些,这你比我清楚。”
谭庆项没什么耐心,三言两语讲完,沈奚没听过瘾,还是催问傅侗文。
磨不过沈奚,傅侗文只好细细地给她和小五爷讲解了一番。
当年这位外交总长入行后不久,二十出头的年纪,就在一次外交舞会上结识了一个成熟女人。这个女人年长他十六岁,爽朗、大方,是比利时名将之女。她在和总长共舞一曲后,两人双双坠入爱河。可按中国传统,娶一个西洋女人是有辱祖先的,所生的孩子更不能进入祠堂,不能入祖坟。当时,外交总长遭遇了不小的阻力,无论从家族,还是从老师许公,或是从朝廷,都受到了很大的反对。可总长痴心不悔,非卿不娶。
最后还是由他的老师奏报清廷,以有助于和比利时外交的理由,让朝廷准许了婚事。
“十六岁?我娘就是十六岁时生下我的,这在中国是隔了辈分的年纪啊,”小五爷震惊,“年纪差太多了,为何……为何会一定要娶?”
傅侗文被逗笑:“世间尤物意中人。”
谭庆项跟着道:“情人眼里有西施。”
好吧,小五爷情窍未开,仍旧不懂。
众人从这传奇的爱情故事开始,天南海北地聊着,开水一杯杯渥着手,抵抗车厢内寒气。到了后半夜,沈奚和培德把厚衣裳翻找出来,分给大家。
虽冷,但也要睡,否则长途之行,不出三日就会病倒一片。
沈奚让培德和小五爷靠着角落,躺着睡。周礼巡和谭庆项拿起自己的大衣,到隔壁车厢去找地方凑合。大家都累了,没一会,全都打起了盹。
因为雪太大,车走走停停。
到天亮时,沈奚先醒来,等她去洗手间回来,傅侗文也醒了。
在黑暗里,她轻轻回到他身边,挨着坐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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